金麟台四处都挂了红彩，绣娘在锦缎上袖了大朵大朵牡丹，廊里贴了龙凤翔的纸花。黄道吉日，晴天之下，金家一秉往日铺张，阳光令目能所及处都闪珠光烁烁。鞭炮响，人声鼎沸，不甘示弱，来客那厢谈笑的声音跟喜乐混在一块，好不热闹。

喜事来的那童子头顶扎了发髻，顶着两个团子在大院中火盆不远处定定地看得出神。这小娃眉间朱砂，面容红润，粉嫩可爱，眼里光亮，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能看出很是雀跃，只是周围没有其他人，同龄人没有、大人也没有，无处抒发，只好静静地发愣。

金光瑶是这时候走来，身上穿了红袍，俨然准新郎官的模样，也不知是怎么得闲抽身出现在此。只见他远远就和那孩子招呼，没出大声，约莫怕给人发现他在这里点卯，直到走近了才说：“阿凌，你在这儿！”

小童吓了一跳，像是盆里的火终于沿路烧过来，把他目光烫了一下似的回过头来；大人和他说过新人今日要忙得不可开交，此时金光瑶又穿着和金星雪浪袍两样的红衣，他不可置信，疑惑地歪歪脑袋，发髻上绑的铃铛跟着响了：“小叔…？小叔！你怎么来了呀？”

“怕阿凌无聊，过来看看你，”金光瑶面色很好，喜事给他两颊添了淡淡的彩，眉目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更加笑容可掬一些，“江宗主正到处找你呢。” 

“舅舅说你要很忙肯定见不到你的！小叔日后也没有时间陪我玩了…”说着竟然露出几分难过神色。

金光瑶驻步的时候背着阳，阴影将他脸掩了点儿：“忙是有些，不过这不是来找阿凌了？”说至此，却还是见那张小脸皱在一块不见舒展，他补道： “日后也不变。”

“小叔说话算话！不然天打雷劈！” 童言无忌，这虽然是大喜日，但是小孩又哪里知道避讳，诚实罢了。

金光瑶蹲了下来，红衣摆淌在地面，像是从砖石间分了条河流。他和眼前男童齐平着对视，阳光洒下，见他笑脸迎人：“一言为定。小叔何时骗过你了。”

小童回过身提步跑了，这是就去找舅舅了，一边喊着：“那我去找舅舅啦！” 

“阿凌，再见。”

当他跑出几步，想起来回过头去说“再见”时，金光瑶已经站起来了，光又照不到他脸色，金凌只能模模糊糊地记得，那张熟悉的脸估计和平时相差无几。

他是在笑的。

“宗主？”有个声音唤道。

就是金家管事的客卿见自家宗主盯着不远火炉出了神，显然没有听到自己先前说了什么话，实在忍不住出声提了一下。

那年被唤阿凌的小童，如今兰陵金氏的金宗主，听见呼唤才发现自己出了神。檐下挂满牡丹红彩，廊柱张贴着纸花，光景一如往昔。

只是换他束了高高的马尾辫，身上正着状元袍，随大队人要去门口亲迎，途经这边院子，他记得从前也在这里看火盆。不过院子里没有人，没有孩子、没有那个笑嘻嘻的男人；他金宗主站得远远、此番找的某个旁支亲戚的孩子在队伍里乖乖站着，没有人去院子里溜号。院子正中搁着火盆，也只有搁着火盆，燃得很旺。

“说话算话，否则天打雷劈。”

金凌蓦地想起这句话，他突然像是又被那中的火猛地烫了一下，收回视线，摇摇头，跟着队列继续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