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r Huckleberry(McCreaper)

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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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格勒说麦克雷会没事。莱耶斯咬着牙关忍住没有咆哮出来他现在这模样哪里像是没事。莫里森抓着他的肩膀,他才终于咽下了绝望的迁怒。喉头里有咽不下的也吐不出的铅块,他只能紧闭着嘴。他自己也知道那根本不是医生的错。

莱耶斯看过很多不幸的人。他很早就开始打仗了,血肉模糊的画面对他来说不陌生——他在入伍的第三天就见到人被飞来的弹片扎死,从眼睛里面飞进去的碎铁削掉了那个当时与他同龄的男孩的半个脑袋,脑浆喷在他脸上,眼球变成一滩黏糊糊的液体,和血混在一起。他记得他那时候还吐了。

麦克雷的脑子没有爆炸,也没有少掉一半头皮。他蓬松柔软的棕色头发正在病床惨白的枕套上散成一团。他的脸上有几块明显的淤青和划拉过的痕迹,额角的伤口被安吉拉处理过,贴上了纱布。麦克雷穿着病号服,领口的尽头能看见绷带一层一层地裹着他遍布枪伤的躯干。五枪?还是七枪?他这么命大,莱耶斯都觉得神奇。一样惨白的被褥盖在麦克雷的腋窝下头,再往下是——

他的手臂。

惯用手上插满了输液用的管子,手背往内到前臂的血管全都爆突了起来;另一侧,衣袍的袖管空荡荡地耷拉着,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肩膀之后突兀的空虚,在躯干的末梢便愕然而止。他的右臂已经不在那里了。没有血肉模糊、没有破烂的皮肤和骨头,伤口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甚至切除了断臂之下残存的肢体——那断面圆润得令莱耶斯作呕,时隔多年,那种无法压抑的反胃又涌到了他的横膈膜。他在所有人都离去的时候闭上眼睛转开了头,狠狠地咽了一口唾,再逼着自己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杰西麦克雷。

牛仔小子的午时已经过了很久,夜深得几乎临近白日,窗外的鸟叫不会是今日莱耶斯痛恨的第一样东西。

莱耶斯知道这不是齐格勒的错。

因为这是他的错。

•••

麦克雷醒来,天花板不是他第一个看到的东西。只是光,刺眼的光芒,然后疲倦以及茫然。

他的大脑依然没有百分百地运作,有一部分像是隔着雾蒙般地迟缓蠕动。毋庸置疑他受了伤,不然也不会躺在病房里;但他的身躯除了沉重和疲倦之外没有特別突出的痛感、或者,任何感触,这说明麻药在尽责地发挥效用。他难以从身体上面判断自己受了多重的伤,所以他试图把闹钟的浆糊组织起来,也许在里面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他闭上眼睛回忆。

枪声。啊,当然,这是不可或缺的。枪林弹雨、硝烟的热度、对讲里传来命令的咆哮…是了,莱耶斯,那是莱耶斯的声音。

他说了什么?

“alpha小队移动到b点西南入口,支援总队——”这是那个军官的命令。

他是alpha小队的领队。这个他也记得。他带领这支队伍已经有几个月了。他们整齐利落,在战斗中迅捷服从是他们的纪律。

麦克雷领着队伍去向b点,不远处掩体后面的是莱耶斯和他的队员,枪火连天,队员小心谨慎地疾跑,而麦克雷负责殿后。一切都很好,队员们安全抵达遮蔽。

然后是一声炮响,再来是第二声。

敌方派出的改装机械武器并不在他们的情报上。那巨物开始朝他们投射的炮弹,第一颗还没完全落下便是第二颗,它将掩体背面炸得坑洼,眼看遮蔽着二个小队的高墙霎时变得摇摇欲坠。

“长官,突发状况!”麦克雷听见记忆里的自己这样叫喊。

“掩护我,单体攻破!”这是莱耶斯吼出来的回应。他看见长官向前冲刺,熟练地判断前方发射的弹道躲避,但是,没有人料到那样的器械不止一台。侧面突围的炮台冲入视线,大多士兵都乱了手脚;麦克雷的手心冒出冷汗,他相信莱耶斯也已经发现了,但他没有回头,炮弹袭向莱耶斯所在的方向——

说时迟那时快,除了麦克雷本人,根本无人反应过来;他迈开步伐疾奔向侧面的第二炮台,以迅速的翻滚躲过了向他飞来的炮弹,可后排的操作人员已经对着他举起了枪支。六颗子弹,两粒干掉了伏击枪手,其余崩了炮台机械中枢——其实毁掉那个破铜烂铁只要一颗正中红心就够了,但他中了枪,瞄了几次…甚至没来得及阻止最后一刻炮弹脱出炮膛。

他听见有人咆哮他的名字,然后…然后他眼前漆黑。再度醒来的时候就是医院了。

麦克雷回忆结束,但还闭着眼睛。他听见有脚步,熟悉的,然后一些安静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任务完成了吗?”他开了口,险些没法说完这话,麻醉让他的舌头僵硬,差点流出口水来。

有一会,麦克雷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若不是他太过疲倦无法说服自己睁开眼来,他会看看;但半晌之后那个他意料中的声音响起了:“目标全员歼灭了。”

这很好,起码他没有白吃几个子弹。麦克雷发出满足的哼声,但来客依然沉默,他就禁不住去看了。

莱耶斯比他平时看起来的脸色还糟,不是更凶了,但是神情看上去介于苦大仇深和痛苦之间。他浓密的胡子长得更长了,很乱、也许没有打理。麦克雷吓了一跳,条件允许的话他可能会跳起来指着导师惊呼“怎么回事”。眼下他只是瞠目结舌,然后说:“你看起来糟透了。任务真的结束了吗?”

“结束了。”

“…损失惨重?”

“没有人死。”这是他给予的唯一回答,然后那双漆黑的眼睛,麦克雷认为说不定比自己还要疲惫(这很难得,莱耶斯很少看上去不是气势汹汹),下意识地扫过了什么,却又灼伤似地快速回收。

麦克雷追随他的视线。

啊。

他发现了。如果不是莱耶斯,或许他不会发现,因为那就像没有发生一样。

他的左臂弯完全消失了。

或者说,被炸成碎片了,被那个没能阻止的火炮。

麦克雷听见莱耶斯低声咒骂,想必他从自己的眼睛里意识到了直到这一刻这个公开的秘密才被发现。他多半不想目睹着一切:看见自己的徒弟发现自己变成残障的那一瞬间的错愕,但是他确实看到了。麦克雷很惊讶自己还能这样走神。

话说回来,他又不是特别很惊讶;该有的情绪除了第一眼的冲击后,又消失了大半。一只手臂,或者一只腿,又或者一条命。在那一刻他虽然没有多想,但现在回想,就是活着都算得上奇迹了。感谢安吉拉。

“好吧。”他终于开口,唤回了莱耶斯的双眼,在他的导师抬起眼的同时,他发誓有一瞬间那形象与愧疚的孩子是一样的,尽管那只是很短的一瞬。“看来我得向托比昂申请除了枪械保养之外的东西了。”

“齐格勒…”莱耶斯就像强迫着自己直视麦克雷,他像是从牙关挤出这些话来:“齐格勒已经在为你准备义肢了。”

“感谢长官。”麦克雷干燥地笑了笑,尽所能地逗趣——不会太糟,义肢会很好地替代他的左手。只希望麻药退了以后不要太痛。字眼落下时他却看到莱耶斯面孔上闪过的扭曲。他花了一些时间明白,为什么他的导师看起来脸色如此糟糕。“你没有指挥失误。”

“不,我没有,”如同话语自发地冲出唇齿一般,他的压抑、疲倦,似乎都被一种狂怒席卷:“但是你丢掉了一条手臂。”

“只是一条手臂。”麦克雷说,他能够清除地说话了,起码这一句话,是无比清晰的。

莱耶斯的愤怒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僵持着停在他脸上,他的眉头紧锁。如果可以,麦克雷会用手把他的眉心推推平。

但这可能要等他有了新手臂再说了。

“只是一条手臂,换回来你一命。”他继续说,却不如上一句那么清楚,困倦很快席卷了他,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上。他得再睡会了。“值得很。”几个字眼模糊在他的嘴边,他不确定莱耶斯有没有听见,不过他在睡着前感到脑袋上有一点点的压力和重量,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那里的伤口,难以相信地温柔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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