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别走这么快。”本杰明对着前面暗影步的盗贼喊道，但阿莱克斯完全无视了他，继续一言不发地冒着大风雪前进。

过了一会，阿莱克斯听见后方马蹄踏雪的声音，绝望地叫出来：“你作弊！！”

“我没有…这马是我的一部分！”本杰明的阿彻鲁斯战驹很快地就赶上了咬牙切齿的徒步的盗贼，并和他并肩而行。

“该死，早知道我也骑马了…”

“但是你没有马。”

“贱民！不准拆穿我！”气愤的阿莱克斯跳脚，突然一个不稳，脚下积雪崩裂，眼见他就要跟着一起滑下山崖！说时迟那时快，本杰明双腿夹紧马匹，探身一把捞起阿莱克斯，一边向周边岩石飞去套绳。战驹嘶鸣着、一边吃力地踏回稳健的山面上，好不容易二人一马才大难不死。回过神来，阿莱克斯还像个小包裹一样被本杰明夹在臂下，死亡骑士单手拎他好不轻松，阿莱克斯很想挣扎又怕雪地再度松落，只好口头挣扎：“放我下来，这太不像话了。”

“不行，我叫你别走那么快，你不听。下次真滑下去了怎么办？”

“那就滑下去！”

“摔得粉粉碎就是我们也要死。”

“谁不知道。”

“我想也是，”本杰明一用力，阿莱克斯被摆到了马背上，像个小姑娘的那种坐姿：“那我就更不能让你下去了。”

“如果你做这些都是为了羞辱我，还是让我去死吧！”阿莱克斯看着自己的姿态，很庆幸这百里开外都没有第三个人。

“如果我说不是呢？”

“那我想不出你图什么，我现在也没有钱。”

本杰明像条巨大的狗那样歪了会头，突然放声大笑，死亡骑士的那种特别的嗓音在头盔的共鸣里被加强了效果，又在空旷的雪山之间回荡，好不吓人。阿莱克斯几乎要扑上去捂他的嘴：“你是疯了吗？？这么大声雪崩怎么办？！”

继续笑着，本杰明把阿莱克斯的手从嘴上搬下去；亡灵盗贼的骨爪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一道裂缝在森森白骨上劈开来，从阿莱克斯的指甲盖直到手腕。两人盯着那道裂缝，连马都停了。

阿莱克斯率先回神，将手抽走。他自己又看了会。意识到死亡骑士半天没吱声，他道：“别在意，天冷就会这样。”

突然一片黑影从天而降，将阿莱克斯整个笼罩。

“敌袭！”盗贼喊道。

“不是，”本杰明把披风往下拉了一些，让阿莱克斯露出脑袋：“是披风。”

“……”早些时候被阿莱克斯丢在地精头上的毛皮披风现在又裹到了他身上，以一种奇怪的方式。

“冷你还脱掉？”本杰明嘀咕了一句，好像也没在问问题，只是轻声的责备。

自此，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阿莱克斯那个“你图什么”的问题似乎顿时有了答案，并且心照不宣。

6.

他们的敌人是一只和葛罗马什堡差不多大的虫。

不过现在它的脑袋上巨大的牙齿被砍下来了，齐刷刷地插在地里。虫子的身躯软乎乎地陷入了白雪里头，头的正中央被戳出了一个泊泊喷血的窟窿。

两个人从马上下来后就没说过话，默契地解决掉了那只碍事的虫，然后默契地分开十码之远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气氛诡异至极。雪下得非常大，鹅毛大雪落下来，没几分钟就几乎把尸体整个盖住了，阿莱克斯和本杰明的头上也挂着白，他们作为死人，毫无热度，这些结晶是完全不能被融化。亡灵们残存的筋肉被冻得僵硬，他们越走越慢。北风也开始呼啸，能见度越发低下。

“阿莱克斯——”虽然依然尴尬，但本杰明不得不喊停，他朝着前方的黑影大喊：“我们不能继续走了——”

对方没有回应，风雪中的黑影朦胧，隐隐约约似乎被吹得摇晃。积雪已经淹没本杰明的膝盖，冰雪先钻进铠甲的缝隙里，他的脚趾已经完全失去知觉，肌腱被冻得运作困难。他是个死亡骑士，在寒冰王座的那几年教会他以魔法勉强回温自己的血液，但前面的盗贼呢？虽然看不清，但阿莱克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阿莱克斯！”他又喊了一次，这下本杰明颇为确认那家伙是没有动静了，他知道人要是血液被冻住了心脏会停止，就会死，但不清楚亡灵会怎么样。一阵焦灼感在本杰明心里翻腾，他移动得太慢，视线又太过模糊，根本没办法用死亡之握。死亡骑士在大雪中吹了一个口哨，虽然很是安静，但他的战驹依旧从不远处出现了，在恶劣的天气中，连马匹都脚步受限，只稍微比他们走得来得快些。马匹将阿莱克斯驼到本杰明身边，盗贼单眼镜片后面的眼镜还睁着，但眨也不眨，果不其然是已经冻僵了。

本杰明翻上马背，将犹如冰块的盗贼拉向自己，企图以微乎其微的体温让他恢复。

“你可别死啊…”他感到自己的喉咙抽紧，嗓音沙哑。要赌一把吗？若是失败了呢？死亡骑士蓄意地深吸一口气仿佛那样能缓解他的紧张，头盔底下的他的眉头紧皱。他看着自己的手，杀人万千的手，惝恍着不知是否应该孤注一掷。

似乎有很久他不曾这样感觉了，对于尸体的冰冷感到恐惧，又或者这样地抵触某个特定的未来，绝望地希冀奇迹的发生。很久以来本杰明关心的只有在哪里杀几只，到他被指挥官捡回来…到阿莱克斯被指挥官捡回来；盗贼和他的相似之处比他想像得还多，除了种族之外还有一样的格格不入。或许是同情吧，这些年来孤身一人的满不在乎很轻易地被改变了，他不想要阿莱克斯和任何其他人一样轻易死去。

“拜托了…”他低声默念，手中从来只带来死亡的鲜血的疫病流入阿莱克斯冰冷的皮肤。

很快本杰明就感到盗贼身上的皮料全湿了，被疫病感染的阿莱克斯浑身都诡异的滚烫，融化了附在皮肤表层的薄冰和雪。阿莱克斯从冻结的状态中脱离后第一句是一声惨叫。阿莱克斯软化下来的身体又再一次绷紧了，他够住了手边本杰明的腿铠，在上头挠着。他的皮肤渗出丝丝鲜血，很明显在承受着剧痛，从模糊的眼神中看得出他被折腾得意识不清。本杰明明白这是鲜血热疫的效果，他看过无数人在他面前为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从未像是眼下一样感到自己的行为是如此残酷。他低语着道歉，将湿淋淋的盗贼往自己身上拦，鞭策着战马去往近处的洞穴避风头。

07
死亡战骑站在洞穴门口挡风，好在它已经死了，躯体又被魔法加强过，它感觉不到冷。

洞穴十分狭隘，生不起火来。勉强能允许阿莱克斯平躺，再加上本杰明缩成一小团坐在旁边。潜行者湿透的衣服被本杰明扒下来，铺在洞穴里高凸的石头上。在忍耐疼痛的期间，为了避免手指用力过度而断掉，死亡骑士一直抓着阿莱克斯的手，现在后者苏醒过来，怔怔地看着紧握在一块儿的手。

“能动吗？”当本杰明抬头的时候，盗贼还在以狐疑的表情盯着他瞧，看得他是一阵惭愧，用以掩饰，本杰明主动地抽出那只手“你被冻傻了？”

“可能。”

本杰明扶住阿莱克斯从毛毯上坐起来，阿莱克斯才发现自己几乎是全裸，如果他还有力气便会用那文绉绉的贵族说话方式提问，但他刚从鬼门关逃回来，半天挤一句：“我为什么裸体…”

本杰明抬抬下巴，指向躺在石头上的湿衣服，没好气道：“还能为什么。你难道觉得我趁你晕过去把你猥亵了一番？”

“没准。”

一阵沉默。

“听着，”阿莱克斯最终说道，他作势深吸了口气，“我被冻住的时候……不是完全失去意识的。”

“所以？”

“所以我……听见你说的了。”

阿莱克斯有种在本杰明的头盔上看到一阵青一阵红的错觉，在身体残余的疼痛下他依然感到想笑，但基于贵族的尊严，他忍住了，清了清嗓子：“感谢你救了巴罗夫实业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不客气。”

“还有，对不起骂你狗。”

“阿莱克斯？”

“哈？”

“我要吻你。”

在阿莱克斯的震惊之中，死亡骑士摘掉了头盔——本杰明有一头发灰的黑发，因为雪水而湿漉，像是铁丝一样齐刷刷地贴在头上，他的下巴只有骨头，边缘干枯的皮肉一点点残破地粘着枯骨；他的眼里放出幽幽的蓝光，但眼球是瘪的，几乎像是一个盲人，但他依旧能看见，这究竟是为什么，除了归咎于魔法，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他的脸确实发青，但是估计只是死人的自然颜色。阿莱克斯陷入了双重的疑惑，他瞪着本杰明，全然忘记了反应。

本杰明做了他说的。两个死人硬邦邦的嘴唇撞在一起实在说不上有什么愉悦，于是本杰明伸出了舌头舔阿莱克斯，然后被一把推开：“我收回！！你果然是条货真价实的狗！”

“汪。”

“无赖！你到底想要…”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本杰明攸地逼近阿莱克斯，他压住了盗贼的双手，他们的鼻尖几乎要贴到一块去，那个好好先生本杰明•吉布的影子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和阿莱克斯对峙的这个本杰明灼灼逼人，比一条野狼还凶。

“我不明白，我们都死了，而且还都是男人！”盗贼尝试做出申辩，他是知道某些同性之间超乎寻常的感情的，但他从没接触过也没想像过，迟缓的反应让他被本杰明又一个恶狠狠的吻咬去了话头。

死亡骑士的舌比他来得烫多了，那干燥黏膜的触感不同于任何其他感觉，不似食物，没有食物会在口腔里做出这样滑溜溜的挑逗。得承认的是阿莱克斯并没有感到不适或者噁心，即使在吻他的是个字面意义上的死男人，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无比惊恐，他在一个深吻过去后诧异地沉吟：“这太荒谬了…”

这时外头的雪已经小下来了，阿彻鲁斯战马在门口发出了几声鸣叫，仿佛在提醒他们已经脱离困境。

“还有更荒谬的。”餍足的死亡骑士轻蔑地哼了一声，起身将阿莱克斯的衣服取来，丢在了阿莱克斯身上。他爬上马背，又戴起了头盔，朝着阿莱克斯伸出手：“回去让你感受看看什么叫做不用睡觉。”

阿莱克斯感觉自己的一下接受了太多信息就要爆炸了，而死亡骑士被头盔遮上后完全看不到的表情令他加倍地不安，可他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对于本杰明的可怕行径亦或者自己的心情，他都只能伸出手将自己交付给死亡骑士，任他把自己拉上马背，扬长而去。 

end